《#離幻拾荒》｜ Act 4. Déjà vu 似曾相識 I
《#離幻拾荒》｜ Act 4. Déjà vu 似曾相識 I
把門關上。
要走上天台，就要從搖搖工場走出來，從搖搖工場走出來，就要把搖搖工場的門關上⋯⋯關門，這對於本來是策展機械人，慣於禮儀的芭芭拉來說是自然不過。但這次這個自然不過的舉動卻帶給芭芭拉一份似曾相識的感覺。於是，門是關上了，芭芭拉卻隨即推了推門把，想要把門開一開看看。不，門開不了。
「跳過運算過程就把門推了一推呢！人類是叫作『下意識』的嗎？ 」西西弗斯，一個藏在芭芭拉左邊眼珠子的惡意程式觀察著。
「剛才那古怪的迴路，像是重拾了已刪除的記憶，但卻又不一樣⋯⋯又是機件老舊的關係嗎？！」芭芭拉心忖。
背後的門是關上了，眼前則是舊式工廠的樓梯，穿花的石屎牆壁，把陽光的碎片玲瓏彈射在芭芭拉的手上，看到漂亮的陽光，芭芭拉也就放下了剛才的古怪迴路，繼續把目標放回走上天台一事。
「好！西西弗斯！我們上了！」不知道西西弗斯是惡意程式，一直誤會他只是自己的心音的芭芭拉，借力於樓梯的鐵扶手，快速向上捲上好幾圈樓梯⋯⋯
「奇怪？！應該到天台了吧？我們進來時，這間工廠大廈到底是有多少層的？」芭芭拉問道。
西：「應該是『柴灣工廠邨大廈』那種五層式的嗎？唔⋯⋯不，是說像『東海工業大廈』那種，擁有特別石牆嗎？⋯⋯ 不，我們待了很久吧！會是『穗輝工廠大廈』那種嗎？看起來簡約重覆，遠看有點迷離的⋯⋯！慢著！我竟不知道了！記錄都不見了！」
「噢⋯⋯」芭芭拉也沒有辦法，只好繼續向上跑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忽然，突如其來的一個忽然，鐵製的扶手變成了意大利水磨石，陽光不再，換來搖吊在兩條樓梯轉折之間一個昏黃的燈泡。
芭芭拉在察覺異樣的一剎那回首，視界中這樓梯的所有都變成了唐樓樓梯，忽然間，工廠樓梯的痕跡，竟然一絲沒有遺下。
芭芭拉慢慢停了下來：「現在，我們看起來是在一幢唐樓的樓梯內。」
舉目四看，也沒有什麼端倪，芭芭拉反是很憐惜地撫著那水磨扶手，指尖順著那淡墨綠色游移，途中嘗試避開那些黑白碎米石，直到樓梯天井的邊緣。芭芭拉這時探頭到天井查探，向下望深不見底、向上看亦無窮無盡，每層乍看之下都是一模一樣的。這是一條無始無終的唐樓樓梯。
西：「被困住了。」
芭：「是的，這景像倒像是⋯⋯」
西西弗斯想要看芭芭拉稍稍詫異的樣子，便鑽進芭芭拉的腦中找她要說的話。
西：「是 Iván Navarro 呢！」
芭芭拉果然有少許詫異：「什麼？」
西：「兩面鏡子在平行擺放時，會因互相折射而產生遞歸 (Recursion) 效應，製造出無限影像。藝術家Iván Navarro運用了這個原理，配合光管製作了許多能掛在牆上的深淵。」
芭：「哈！說到無限迴旋的樓梯，我想說的是 M.C. Escher 呢！但，配合視覺，包含光的運作，的確或許 Iván Navarro 更為貼切。」
西西弗斯只要願意，一向都能找到芭芭拉的想法，但這次，他找錯了！但也沒差，芭芭拉還是露出了少許詫異的可愛樣子。
西：「妳眼前的，可是無始無終，真實的深淵呢。」
芭：「唔⋯⋯」
西：「又怎麼了？」
芭：「⋯⋯這句話我好像已經聽過，同一個場合，同一個情況。」
西：「這叫 Déjà vu ：似曾相識的感覺、又稱：既視感、幻覺記憶，有說是那些被遺忘了的預知夢殘留；這也是純種人的玄奧之一呢！」
芭：「不，Déjà vu 沒什麼，也許只是機率計算的視像回饋。比較有趣，或說，比較緊急要處理的反而是，在我們眼前有一個不可能的現實。」
西西弗斯承認眼前的情況是十分詭異，但芭芭拉能產生 Déjà vu 也是一件很詭異的事，依他觀察，這不像是她所說的「機率計算視像回饋」，或許，只證明了她那「初版量子人工神經元電腦」，實在是個了不得的神秘東西。
芭芭拉續說：「聽說人類會發夢，有時會在夢的過程中發現自己在夢中，於是能藉著意識控制夢中的事物，這⋯⋯叫清醒夢。而眼前這「不可能的現實」，就是清醒夢的相反，是夢在現實中清醒了，控制了一切。」
西：「惡夢嗎？也好，這不就是証明了現實只是一場幻覺嗎？」
芭：「人類依著五官五感為根本去發展科技，用這種科技來探索宇宙⋯⋯就算不是幻覺般空虛，這本來就注定偏面狹窄的。試想像吧！如果由一種只看到紅外線的生物去察看這宇宙，宇宙的顏色和觀感就不同了！」
西：「如果由察看到量子流動的生物來看，就更不同了！」
芭笑了笑：「對呢！看到量子流動的話，眼前的「不可能的現實」，還有很多宇宙的奧秘，便能看通了吧！」
西：「可惜妳是人類的科技，注定偏面狹窄。 妳看！眼前對我們來說就是一片混沌。」
芭：「不是的，立一點，就可以行一線，行得一線，就可以成一面。好好認識運用自己的偏面，亦能浩瀚壯闊。而且，我也許在搖搖工場看到了，是誰的夢在現實中清醒呢！」
「偏面狹窄可是妳先說的。」西西弗斯大可以這樣回嗆芭芭拉，但他被芭芭拉的說法開導出另一個想法了。
西：「芭芭拉，你願意跟我一起逃離這惡夢嗎？」
芭：「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，你就是我嗎？而且，好像很有趣呢！當然願意了。」
就這樣，帶著一份完全的信任，西西弗斯啟動了後門程序，他將會短暫地全面掌管芭芭拉的初版量子人工神經元電腦。就在芭芭拉失神之際，她依稀看到自己全身亮了浮了起來，就像被靈魂的光溫柔地包裹著。延誤了切斷芭芭拉視覺訊息的時間，這或許和西西弗斯就藏在芭芭拉那綠色的左眼球有關，又或者，是西西弗斯想給芭芭拉多一點他存在的暗示。
終於，芭芭拉像胎兒一樣卷曲在光暈之中，進入了全面休息的狀態；西西弗斯則與全宇宙的西西弗斯程式系統接通，在非常悠長的計算中得出了一個解決方案。
光暈漸退，回過神來的芭芭拉雖然不清楚發生過什麼事，但此時她的腦中已得到了那個方案。
芭：「『旋轉舞者』方案嗎？有趣呢！」
芭芭拉站到那個剛才她很憐惜的水磨石扶手，望著天井深處。
西：「真的要這樣做嗎？」雖然明知道這是他一手找到的方案，西西弗斯仍不禁要問。
芭：「來，讓我們躍下！」
未及聽到西西弗斯接話，芭芭拉的身影便消失在天井之中。或許，就算西西弗斯真的會接話，他也只會嘆道：無可奈何花落去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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〖人物〗
芭芭拉 – 在世界統一之前就被設計為追求自由的策展機械人，大概是被視為「女性」而取此名字。在統一後被流放到「文化沙漠」裹撿破爛、做分類，也就是拾荒。她自視為被派遺到大寶庫裹去尋找文物和做展覽策劃。
西西弗斯 – 世界統一後安裝在 芭芭拉系統中的電腦惡意程式，其功能是抑制芭芭拉走出「文化沙漠」，並在必要時強制芭芭拉回到重複拾荒的程序。日子久了，覺得芭芭拉頗可愛的。主要是以「心聲」/ 「聲音」的方式出場。興趣是詩歌。
〖場景〗
離騷幻覺世界中的一個神秘地方，取名「文化沙漠」。是面積十分巨大的「垃圾堆填區」。「文化沙漠」是官方雅詞，對凡人來說這不過是官方嫌棄「垃圾堆填區」字眼粗淺負面，硬要把垃圾說成是「物品失去了文化」的胡說八道，但芭芭拉卻有點認同這個用詞。
Storyteller：#羅文
Illustrator： 江記 & Moses Heiluniu19.5
〖關於連載故事《#離幻拾荒》〗
拾荒千年，策展機械人芭芭拉在《#離騷幻覺》的世界中與藏在她體內的惡意程式 – 西西弗斯，感慨著世間事物的失落。
重溫 #離幻拾荒 系列故事：https://bit.ly/3tyz3FO